黎明

人类啊/相爱罢/我们都是长行的旅客/向着同一的归宿

【双黑/太中】Nakahara and the sun(上)

人类宰x Ai中

激情写文  上下两篇 权当七夕饭

标题来自于石黑一雄的小说《克拉拉与太阳》


*


我叫中岛敦,是一名记者。我对面的男人是我的采访对象,也是我尊敬的前辈。

学生时代他就是全校闻名的人物,在电子科技学院专业排名遥遥领先,研究生时期就已经可以独立完成ai研究的国创项目。而让他知名的,不仅是那仿佛高于人类的绝对天赋,还有那精致绝伦的天赐的好皮囊。如今,多年未见,时光似乎对这个男人分外慷慨,如水般在他脸上流淌而过,非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把这容貌洗涤得更加清艳。他鸢色的眸子像秋水一样清澈,当他勾起嘴角朝你露出微笑,无论是谁都会愣神的。

他刚刚完成了一项国家级科研项目,研制出了一款相当先进的仿真人工智能B3,并且顺利通过当前最苛刻的图灵测验。我正是被分配来基于此事对这位我尊敬的前辈进行采访。或许是他容貌未曾大改的缘故,我们的采访轻松自如,还不时提起学生时代的趣事。他甚至还主动向我问起了芥川的情况,这一点让我很是惊讶——学生时期芥川对太宰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前辈却始终对芥川十分冷落,一些做法在我看来甚至都可以说是残酷的。如今他主动问起,着实让我感到意外,不过还是红着脸告诉他我们已经在交往的事实。

他对我们表达了祝贺。那微笑依旧是我所熟悉的,实在是好看得堪称精致,但又得体得过分工整,好像是那尺子一下下测量勾勒出来的一样。

不过,我还是感觉到了有不一样的地方,最起码我觉得这微笑和学生时代那种工整到让人疏离的笑容不同——那一刻,我几乎从里面读出了几分真心。


其实在采访之前,我就已经觉得这位前辈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当他一改学生时全黑的装束,穿着一身亚麻色的轻薄风衣,伴随着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声翩然而至时,就仿佛春风临幸了这个安静的小店一样。当他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领口处别着的波洛领结,上面镶着一块蓝绿色的宝石,好像携来深山密林中的一片椭圆形的湖水。盯着那块宝石,我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发布会上看到的B3样版。——那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可是当他走入会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站着时,任何人都会忘记什么尖端技术程序代码,而单纯地被他那橘色亮眼的半长发和海蓝色眼睛所吸引,仿佛站在那里的是不人类的造物,而是创造人类的造物主。那一刻我忽然就觉得,创造这样美丽的机器人的太宰先生,可能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孤僻阴沉、又神秘难测的少年了。


采访进行到一半,太宰先生给我隐隐约约的变化感就更加明显。于是在采访接近尾声时,我忍不住向他指出了这一点。


他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弯月一样的眉毛轻轻一挑,然后向后靠在了咖啡厅的沙发上,修长的手指交叠放在大腿上。


“敦君大概知道的,我一贯认为生命不值得付出,只有那些工整的代码和数据是可控的,而当我控制我所创造出来的一切,我才觉得自己不再虚浮。”他笑道,“……可是,大概某些时候,这种想法还是动摇了。而这是我奉行了几乎半生的信条。所以……大概或许,我是变了吧。”


“科研过程漫长而又艰辛,太宰先生已经沉心研究B3多年,如今一鸣惊人,想来这过程自然是会让一个人变化的。”我说。


出乎意料,他却摇了摇头。

“不,我想,这变化并不是B3带来的。”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含笑地继续说,“甚至于,要我说,现在你们给予B3最光辉的一切盛赞——但是,B3并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远远不是。”

“可是,它的确是目前最先进——”

“是这样,但对我而言,它不是我想要的那一个。”太宰先生平静地笑着,“我想要的那一个,曾经出现过,可是又消失了。”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前倾身子,喝了一口咖啡。

“如果敦君乐意,我可以给敦君讲讲这个故事。但是,需要你把录音机关掉——这不算是采访内容,只能算是我见到多年未见的后辈,一些想要讲述的事情罢了。”

我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忙不迭摁掉录音机。他一直注视着我的举动,当我正襟危坐,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时,他又笑了,喝了一口咖啡,调整坐姿。

“这个故事很长……但是,在我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问敦君一个问题:敦君相信,有`人心’ 这样的东西吗?”


*


没人猜得透太宰治在想什么。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父母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地就变得烦躁,也不试图去搞清楚这个孩子在想什么。他那超高的智商好像让他对一切能引起人类感情的世俗事物都淡漠且不屑。他和父母从来都不亲密,于是很早他就远离家庭去求学,顺理成章地跳级,一路高歌猛进冲进大学,成了森欧外的得意门生。外人看来都啧啧羡慕,毕竟森欧外眼里看得进的只有十岁以下的小姑娘,还有介于疯子与天才边界的那一波人。于是太宰治安安稳稳地入了他的麾下——可这好像也不是他们两个任何一人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学校里也没有其他导师情愿去辅导这样一位看起来比他们还要聪明的学生。当他们谈论着职称、学位、论文和学术影响评估时,那个学生就用他那精致的脸摆出一幅礼貌的微笑看着他们——那笑容太得体了,得体到他们根本不敢再去看第二眼——几乎就像是站在另一个更高的地方,不自觉地带着点隐隐的淡漠和蔑视那些世俗的欲望一样。所以他们放弃与他亲近。没人与他亲近,即使是森欧外,或许看重得不是两个天才的惺惺相惜,而是考虑到如果他俩彼此淡漠地各干各的事情,也不必向对方做出解释。


于是太宰治就成了森鸥外的学生。他经常穿着黑色的外套,胳膊和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着绷带,有时那只美丽的鸢色眼睛也会盖在惨白的绷带下,而他脸色也不比那绑带更有多少血色。他闻名全校,但更像高岭之花,人们在他身边看见过隔壁院系的中岛敦,看见过同院系的芥川龙之介,在学校门口的酒吧里见过她和坂口以及织田一起碰杯,但是,没人敢说他们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那双鸢色眼睛只是看着你,却又好像看透了你,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又不在乎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事实上,”太宰先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除了想到死亡能让我着迷一点,别的都没有什么意义。——或许还有研究算法吧,那种东西没有情感,不用思考,是我自己创造的,为我自己所控制,那种东西也能让人勉强可以忍受。”


于是太宰治把自己交给算法。他租一间屋子,在里面研究那些自己创造的、自己可以控制的东西,他的成就越来越高,外界的称赞和赏誉海一般地向他扑过来,可是他只觉得烦闷到想吐。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沉迷于算法,把那些让他觉得恶心和无所适从的东西牢牢地关在门外。很快,他就发现,他所能研究的东西都被研究完了,他鲜少熟悉的那几个人也都各奔东西,他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出租房内,抱着一堆已经研究到如同嚼到没味儿的口香糖一样的代码程序,外面是一群让人恶心恐惧的喧闹和虚华。

于是他开始找死亡。手头一切可以自杀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有一种过瘾的快感。

某天,可能森欧外再也受不了被频繁地打电话通知他自己的学生在医院里躺着,于是,在某次自杀未遂,出院回到出租屋后,森欧外给了他一个课题。


“这个没人做过。”森欧外说,——“C2之后,更完美的人形AI。我觉得太宰君会感兴趣。”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很快,自杀的方法也要被他试个遍了。于是,太宰治接受了这个课题。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算法,买来电子芯片,从森欧外那里搞过来仪器和材料,开始沉溺于人形AI的研究中。


一年后,他最先造出来的是个A5。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机械堆砌起来的东西,但是当太宰治把手摸到上面,他可以感觉到在这堆旁人眼里的破铜烂铁下面,有别人不理解的东西在里面流动。那阵东西让他浑身战栗。可是,很快,他又陷入一种强大的不满足带来的失落之中——这一年他一直在潜心研究高于c2的a5,而当那个a5真正来到他面前时,他却觉得心里忽然有一股劲儿泄下去了,而且心里有什么东西难以抑制地疯狂坍塌。他几乎被这忽如其来的恐惧和疯狂折磨到心慌,那一刻他几乎又要拿起刀去感受至死的疼痛——可是该死的,他找不到那把刀了。这种找不到的东西更加令人痛苦。

于是他把这痛苦转为一种对完美近乎疯狂的驱动力。他买来一堆平时他根本不在意的AI树脂。他把他的破铜烂铁装扮得花哨至极。他穿着黑色的旧外套,带着硬质的绷带,可是就像是为了宣泄内心某种疯狂的扭曲一样,他让他的A5有着所有AI里最白的皮肤,那肤色看起来几乎像个死人;他给他选眼睛的颜色,要那种最明亮、透明的蓝色,几乎像把蓝宝石扔进深山秋日的湖泊里淌出的明亮的蓝;最后他给他的A5鸡蛋一样的头顶选头发——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一种恶作剧,样的报复感——他给他选了最亮眼的发色,花哨的半长发正好能搭在肩头。他想让他刺眼得不可救药,让他辣眼得不可救药。

可是,那亮眼的橘发,反而使得死人一样的白肤忽然变得明丽,蓝色眼睛和橘发的冲撞反而在激烈中又变得融通。最后,他的A5像个在阳光下喝着碳酸饮料带着笑容奔跑的少年,好像连顺着橘色发丝滑下来、飞扬在阳光里的汗水都是金色的。眉眼锋利,带着少年的盛气凌人,那样张扬肆意。


——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


“等一下,太宰先生,”我忍不住打断了他,“意思是,我们当时在发布会上看到的B3的长相——被誉为AI中的佼佼者的长相——原先来自于您的第一个作品——A5吗?”


“对。现在敦君你们极力夸口称赞的AI男神——哦,我记得还有人一开始叫他AI女神——这相貌实际上是我最讨厌的样子哦。是我按照自己内心极力的恶意去修饰的。”太宰治笑语盈盈,“他来自于第一个A5。不过,”他阖下眼眸,“我倒宁愿敦君叫他的名字——我们都叫他的名字吧——他是有名字的。”


“啊……A、A5的名字?可您的B3都是没有名字的,之前的C2也没有…都是在到了户主家里后由户主命名——啊啊,忘记了,”我结结巴巴地说,“C2和B3都是投入大规模生产的,但是这个A5是您自己造出来的独一个,是您自己的A5……您当然可以给他取名字。”

“话说对一半,”太宰先生笑了笑,“他是我的A5。可是名字不是我给他取的,是他自己取的。”

“他自己……?”

“对,”太宰先生微阖眼眸,“他叫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Nakahara Chuya。”


*


确实如太宰治所判断的那样,这个A5让他讨厌至极。


第一、二个月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白纸一样的AI;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A5远超C2的学习能力就显现出来,他的举止行为已经和一个一般的人类没什么两样。当太宰治坐在那里鼓捣他的电子元件时,A5就坐在他旁边的窗沿上看着,晃荡着两条裸露的纤细的腿,脚腕细的仿佛盈盈一握。等到了饭点,他还在那里鼓捣时,他的A5就在旁边很大声地说:

“喂,你这家伙不饿吗?”

他正在进行精密金属管的安装,头也不抬。

于是他的A5就很大声地“啧”了一声:

“喂,别在那儿鼓捣了,快点去吃饭。”

“…我不饿,你别说话。”

“得了吧,骗什么人,你今天早上不是只喝了点速冲燕麦粥吗?现在你说你不饿?你这家伙是人类吗?你说你昨晚上胃痛窜稀怪谁?长期不按时吃饭,胃痛难道不是自找的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吵的AI。他被吵得烦了,回嘴开始嘲讽它。他嘲讽它多管闲事,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妈子,他嘲笑它说你这么着急催着我吃饭干什么呢?你今天早上一直盯着我吃饭干什么呢?你难道也想把食物装进你那机械胃里,然后消化掉,变成那些氨基酸和微量元素,好让你那矬矬的身高再往上拔一截儿吗?小矮子某一天也妄想变成一米八的高质量男性吗?

对方气得要死,那层树脂的白色皮肤上似乎都泛起了红晕,他骂,你还好意思说,这不是你这家伙设计的吗?老子这么…那啥,怪谁啊!

`哦,可是如果要把小矮子设计得高一点,要用很多材料,实在是好贵啊,真是浪费呢。’

`你tm…抠门精!小气鬼!”


他看着自己的A5气得跳脚的样子,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奇怪的感受。那种感受就像很多他曾经莫名其妙拥有的感受一样,也带点疯狂的性质。

他发现自己的A5喜欢看他吃饭,而且如果他吃的很敷衍潦草,不是在行使“享受美食”这样的人类独有的权利,他的A5就会显得有些焦躁。


他的A5在努力地接近人类。


这是A5和C2相比不同的地方,C2是仿真AI,可是它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机械的冰冷,透过它的脸,你只能看到它背后那个创作团队是怎么设计他的算法和程序,让他说话和行为似乎有点人类的样子。可是你看着这个和人类很像的家伙,露出一个和人类一样公式性的微笑,而你又分外心知肚明它根本不是个人类的时候,心里就会由衷地感到恶心和恐惧。


A5不一样。他们比C2更接近人类。而且他的A5——他能感觉到——更加渴望接近人类。


那天他叫他的A5——他一贯只叫“你”——对方没有应答。他扭回头看,见那个在他家里走来走去的花瓶摆设赤脚站在那里,双手抱臂,别着脸,鼓着气喊:

“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tm有名字!”

他愣了一下,差点气笑,“你有什么名字?”

他好像又气红了脸,大声说:

“老子叫中原中也!中原、中也!Nakahara—— Chuya——明白没?别老你你你的,叫名儿,听懂没?”


那一刻他几乎要捧腹狂笑。一股狂喜占据他的内心。他的A5这样想要成为人类——他甚至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他几乎能想象,当他的A5站在那里时,这个先进的、想要学习人类的AI是怎么充分发动人工智能的自我学习能力,在联网的大量数据里进行分析测算,归纳出人类的喜怒哀乐,还有各种隐秘的心思,甚至于丑恶的或是自私的,然后努力地去模仿,在那拙劣的模仿后,他如何骄傲地看着自己似乎和海量数据里的人类近了一步,更近了一步……他如何忽然间发现,人类都是有名字的,有名字就好像是有了人类自我的第一步,于是那一天他开始给自己起名字。不能是“椅子”“面包”这类的名字,因为它们已经代表了别的东西,不会再那样忠诚地完完全全是他的名字,完完全全为代表他而服务。于是他那样绞尽脑汁地想着名字,终于在一个深夜,周围所有人类都已经熟睡,哪怕是太宰治这样的失眠患者也已经迷离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时,他想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他兴奋得脑壳内的电子神经元都在亮灯,但他压抑住,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等到屋子里唯一的人类太宰治叫他,他再骄傲地、大声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独独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Nakahara Chuya!”


太宰治听着笑。他和他的A5都知道,那名字里之所以有5个a,是因为太宰治说他是“A5”。但是有个事情………太宰治想起来又开始笑。捂着肚子笑出眼泪。他的A5茫然地站在那里,不满地叫:

“喂,你笑个屁啊,很好笑吗?!”

他擦干了眼角笑出的泪,笑语盈盈地看着他的a5:

“你知道,`chu’ 是什么意思吗?”


“啊?”


他的A5茫然地看着他。太宰治又开始笑,见对方气急败坏地要抄起家伙打他,他赶紧忍住,然后说:


“你自己想吧。”


对方不满地白他,他又补充道:


“等什么时候你自己想出来,那你就算是一个合格的`人类’ 了。”


于是他的A5不说话了,哀怨地瞅了他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叫我的名字啊。别叫你你你的。”


他简直差点又笑出来。在对方不满的目光里,他眯起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托着精致的下颌,说:

“可是你也没叫我过啊,天天就是喂喂喂的,我还是你的创造者诶!却要我先叫你的名字,不觉得很不公平吗?你先叫我,我再叫你。”

对方一瞬间还想打他,但是涨红脸,憋着气纠结了许久,憋出一句:

“太宰。”


他立马笑眯眯地喊:

“诶,chu———ya!”


话音刚落,一个马扎照他的脸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一个弯腰敏捷地闪过,但是还是重心不稳坐在地上。中原中也骑在他身上涨红了脸软绵绵地打,他假意遮挡大声说不是中也让我叫的吗,现在还过来打人,真不讲道理,我可是很怕痛的诶!对方骂骂咧咧道谁让你用那种口气喊了啊,听着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可恶!


他一瞬间想的是:AI也会起鸡皮疙瘩吗?下一秒就因为走神俊美的脸上被着了一拳。


总之,他的A5从那天起就叫中也。他也被叫太宰。但是,那个名字就像一个阀门,更多的、更多的称呼随之喷涌而出。他叫他的A5小矮子,小蛞蝓,黏糊糊的。他的A5叫他死青鲭、绷带狂人、自杀混蛋。太宰治有点诧异于A5的学习能力,首先体现在他短短几天就暴涨的不雅词汇库,什么“老子”“混蛋”“你tm”“可恶”简直就是张口就来,搞得太宰治有时候也忍不住捏捏眉心,想着要不再加个礼貌用语筛查程序得了。可是不管那人如何回嘴,不可否认的是,在斗嘴中,太宰治永远是占上风的那一个。他也惊讶于自己竟然轻轻松松就能把中原中也堵得气急败坏,而他更不能否认的是,这样的斗嘴给他一种奇妙的乐趣。之前他从未任何人身上看到这种东西,而如今却在一个极力模仿人类的AI身上找见了——简直像汽水开瓶一样的汹涌感,那橘色的发丝在眼前颤动,蓝色的眼睛像点燃萤火,那是一个极力跳跃着的生命之火——在一个根本没有生命的AI之上。

有了名字之后,他的A5就开始对自己身上的衣服表示不满。当时把A5造的人模狗样之后,太宰治也觉得,如果有别人看见这么一个赤条条的陶瓷娃娃一样的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终归不太雅观,于是就随便从衣橱里掏了一件白色衬衫给他套上。中原中也是他省材料搞出来的,又矮又小,如果在是人类世界,绝对是骨架纤细的那一款。那件白色衬衫在他身上太大,卷几圈才能露出手腕,下摆直接垂到大腿上。所以太宰治干脆也就不给他找裤子了。于是,头几天,他搞研究的时候,就看着那A5晃着两条白花花的腿坐在他面前。

在有了名字之后某天,中原中也对于自己身上过大的衣服表示了强烈不满。其实太宰治的白衬衫干干净净,款式也规整,还有淡淡的洗衣粉味,但他似乎在太宰治这种“穿了衣服就不用穿裤子”的行为中感到了浓浓的恶意,又或者是他学习到人类有不同喜好也是让一个人显得更加为他自己的标志…总之,他强烈要求出门买点合自己喜好的服装。

一开始太宰治根本不想出门,他害怕见到外面的太阳。可是赖不住中原中也成天劲儿地穿着那件过大的白衬衫,露着两条白花花的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和他斗嘴和他打架,最后还用那光溜溜的腿直接坐在他身上打。某天,太宰治要把报告书给森欧外,本来往日这事儿都是森欧外来他家拿——这个狐狸眼男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学生的古怪,也从来没在乎这是不是不尊敬师长的行为。但是那天太宰治看着自家的a5在家里盘着腿摁遥控器,过大的衬衫垂下来露出锁骨,他忽然就不想让森欧外来了。于是他说,喂,小蛞蝓不是一直吵着要换衣服吗,现在走,走不走?

中原中也愣了两秒,鲤鱼打挺站在沙发上,大声说,你这混蛋青花鱼,终于知道出门了啊,是终于发现自己要长毛了吗?


他让中原中也先凑合穿了一件自己的短袖短裤出门,最起码看起来没那么大。打开门的时候,正是中午,太阳光很明媚,照得他那鸢色的眼睛不敢睁开。他拿绷带把另一处的眼睛遮住,拿黑色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黑色,这种多么包容一切的颜色啊——它足以牢牢地把所有的阳光都吸收到无底的黑洞里,让它们碰不到他的皮肤。

可是中原中也一出门,走到太阳的图案下,就像捏在手心里的鸟忽然间松开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前飞,朝着太阳飞。那头橘色的头发更加耀眼,蓝色的眼睛在太阳下波光流转。如果他的A5在太阳的照耀下会流汗,汗水也一定是飞扬的金色。

中原中也拽着他在大街小巷穿梭,他看见那些人的脸一闪而过,年老的年轻的,男人女人,成年人或是小孩……他眯起眼说,人类可真是恶心,全部都是一样的恶心。可是中原中也带着那样好奇又小心的目光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人,似乎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个的个体,他好像想要让人类告诉他更多,可是又不敢开口要更多。


他们走进太宰治百年不去的服装店。服务员带着一脸矫揉的热情欢迎两个简直是高端衣服架子的男孩。太宰治坐在白色凳子上打哈欠,看着中原中也在一堆衣服里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件配色一言难尽的玩意儿。当中原中也拿着那身衣服兴奋地跑过来问他怎么样时,他能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两下。

“哈?这就是小蛞蝓的品味吗?这衣服简直丑到爆了啊,你不觉得红配绿简直就是乡下土炕色吗?”

“混蛋青鲭,你笑话谁啊,你那身黑色就高雅了吗?你不觉得和乌鸦一样吗?”

“可是最起码我没有挑这种死亡配色吧,中也难道要穿着这身绿不绿红不红的衣服,顶着你那头难以配衣服的头发吗?中也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头发颜色有多刁钻吗?”

“你大爷 老子的发色怎么了——而且说白了还不是怪你这家伙吗?”

他俩就这么差点在店里打起来,服务员好歹好说才把两个人分开。最后太宰治还是不耐烦地买了中原中也看上的那套配色辣眼的衣服。两个人从商场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中原中也说,你午饭要吃什么——就好像职业病又犯了一样。他还没说话,中原中也说,不准随便凑合,老子带你这天天窝在壳里的绷带精去吃点好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带着点骄傲,太宰治几乎要笑出来。太拙劣的模仿了——他好像在努力模仿一个普通的男孩,或许他在心里把自己定位成太宰治的同学、合租的兄弟,可以勾肩搭背一起去喝酒,一起去吃烤串,去买炸得油油的天妇罗,最后还要一盒章鱼小丸子,两个签,一人一根扎着吃,谁吃得快,谁就能吃得多。他说,我知道你不知道的好地方,我带你去吃你不知道的好吃的。——可是他只是一个AI,诞生不过快一年而已,除了那个出租屋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即使他真的带着太宰治去了什么好吃的地方,也不能勾肩搭背地喝酒,也不能吃天妇罗——那些东西如果进了他的嘴里,最后会去哪呢?那些酒液顺着机械线路流下来,或者当它们在缝隙里坏死。食物会让人类变得富足,却会让他死掉。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一个烟火小巷,要了一碗猪豚骨的拉面,撒上细细的葱花。中原中也坐在那里看着太宰治吃,还是带着那样的眼神,搞得太宰治忍不住也努力表现得吃得很起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稀里呼噜声中,拉面快见了底,太宰治说,准备回去,不过要先到森欧外那里,把东西给了他。

于是他们付了钱,一路往森欧外家走。天色变凉了,变暗了,像煅烧过的铁渐渐冷却。周围的灯一点点亮起来。他们斗嘴,甚或差点动手,又斗嘴,最后沉默。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停住了,他说他还要买点东西。

太宰治忍住骂人的冲动,看着中原中也走进那家亮着暖光的饰品店里,手里捏着太宰治的工资卡。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从里面出来了。暖光的灯光、夕阳的余晖曾经打在他的橘发上,像天底下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可是现在,那光打在一片黑色上,反射着让他觉得异样的光泽。

“我买了一顶帽子。”中原中也站在那里看着他,多此一举地说,“…我买了顶帽子。”

他愣了一秒,本来要问中原中也为什么要买黑色的帽子,为什么要买帽子把他的头发几乎遮住大半,可是一开口就成了嘲笑,他嘲笑对方买帽子也买的这么难看,买得花里胡哨。中原中也买了花里胡哨的衣服,买了多此一举的帽子,就像他那过分亮眼的橘色头发和蓝色眼睛一样,都是亮眼的、花哨的,他好像要用这种一点也不低调的东西,努力去填补内心空落落的地方,努力去夸张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作为“人类”。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买黑色的帽子,他嘲讽说,或许中也该买绿色的,这样中也的品味才能从头到脚,一以贯之。

对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说,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发色。所以我遮一下。

他当时就愣住了。对方还眨着眼看他,你不是不喜欢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周围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夕阳的光芒也要被深蓝色混染。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他讨厌那头橘发。可是在心里,他是说不上喜欢的。过去他设计那头头发,就是因为自己心里那股强烈的不满足感,那股堪称恶意的冲动——可是如今,那头橘发没有了,牢牢地遮在黑色帽檐下,他忽然又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他说,中也的头发让我想到太阳。我讨厌太阳。

对方歪着头看了他很久,笑了,说:

“切,逗你的。你不会真以为,老子是顾及到你喜不喜欢才去买的帽子吧?——别傻了,老子才不管你呢。你越不喜欢,老子越要露给你看,气死你。”

他得意洋洋地说:“是我自己,我自己喜欢这顶帽子。”

太宰治看着他,沉默了好久,然后轻声说,中也等我一下吧。

然后他从一脸不解的中原中也身边走过去,走进那家店里。过了一会儿,他迎着门口中原中也不解的目光走出来,一手一边,捏着一条黑色的chocker。


他走到中原中也面前,看见对方疑惑地看着他。他微微弯下腰,凑近对方,离得很近很近。

如果中原中也会呼吸,他应该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如果中原中也有生命,他应该能感觉到那个躯体在发热;如果中原中也是人类,他应该能看见白色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像雏鸟一样,叫着生命,叫着生活。

他低下头,轻轻把那条chocker系在对方瓷一般的脖颈上。然后抬起头,视野里是对方的蓝色瞳仁,瞳仁里是他自己的身影,好像站在海天一色的地方。

“这是我送给中也的,”他笑道,“中也戴上这个,就是我的狗狗,是太宰治的A5。”

对方果不其然地一阵怒气,拳头一硬就要揍他。他游刃有余地笑着躲过一击,笑得张扬,笑得肆意——这么多年 他几乎没从自己的声带里听到过这样的笑声。笑声几乎和周围的一切都融成一团,所有的光 所有的声音和气味……最后他几乎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那一刻,敦君,”太宰先生说,“我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不想把那张报告交给森欧外了。”


“…额…?”

我没反应过来,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愣愣地看着他。他垂眼喝了口咖啡,停了一下,放在桌子上。


“是真的,”他垂着目光,看着面前的咖啡,“我当时真的忽然之间不想给他了。可是我没坚持这个想法。我以为那就是一瞬间的脑子抽风,我没坚持。”


“现在想想,……中也或许也猜到了一点……当时我们走到森鸥外家门口,那里有个邮筒。我把报告封好了,要扔到那个邮筒里去。”他依旧垂目看着咖啡,但是却好像实际上在看很久之前的时空,“周围没有路灯,天色已经暗了。那时候他大概其实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就在我要把报告投进去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叫住我了…”

“我停住,扭头看他……天色太暗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说了一句`没什么’ 。”

“于是,我把那报告投进去了,当着他的面,投进去了。”

“那时候,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了,他可能希望我犹豫,或者,他希望阻止我一下……但最后都没有。”

“我就那么,投进去了。”


他不说话了,鸢色的眼睛盯着咖啡,热气一点点消散,似乎预示着那咖啡在一点点变成冰冷的褐色液体。我把目光移到咖啡上,又移到他脸上,忍不住问:

“对不起,太宰先生,恐怕我没太明白……那封报告,和您的A5……有什么关联呢?”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鸢眸凝视着我。


“敦君知道……B3,是怎做出来的吗?”


———————tbc————————

烂梗老梗,因为我最近有点卡住,所以写一点让自己觉得写起来舒畅得行云流水的东西…

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人工智能

C2,A5,B3都是自设的人工智能的型号,C2最老,A5其次,B3最先进。

激情写文码字,权当调剂心情。这种文不用动脑,写起来又快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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